「在下将作丞潘瑾,见过徐公,见过裴公。」
一名年近五旬的中年官员随在裴徽身后走入堂中,拱手向徐庶丶裴潜二人行礼。
洛中诸多官署主官之内,就属将作大匠名字最长。所谓将作丞,本应该称作将作大匠丞的。而平时称呼,只需要唤佐丞即可。
「潘佐丞。」徐庶从容问道:「本官与裴侍中奉天子令来将作监巡视,今或有所问,你从实来答即可。」
「在下遵命。」潘瑾微微低头,应了一声。
裴徽在一旁介绍道:「这位就是潘瑾潘宏议,河南中牟人,在将作监当值已有二十馀年了。徐侍中,兄长,但凡有将作监的任何事情,问他准没错。若他答不上来的,别人也应不知道了。」
「都在将作监二十馀年了?」徐庶轻叹了一声:「潘佐丞是何时来的?」
潘瑾拱手答道:「回徐公的话,在下是建安十年入的将作监。」
「二十五……二十六年了。」徐庶略微算了一算:「潘佐丞,我与裴侍中先问铜矿之事。大魏如今在何处有铜官?」
「禀徐公,如今将作监所能管辖的铜官,只有彭城与河东两处。」
「两处铜官各有多少人做工?」
「河东约二千人,彭城约一千人。」
「怎麽这般少?」徐庶皱眉问道。
「已经不少了。」潘瑾面上略带一丝苦笑:「徐公或许不知,近些年来大魏急需的并非铜,而是铁。朝廷在各地多设铁官,作兵刃丶铠甲丶箭头丶刀斧等等,而冶铜之事却来不及太顾及。」
「即使这般,各处铁官之中的人手还总不够。邺城丶南阳等各处的铁官还时常由州郡长吏徵调徭役,轮班协助铁官劳作。」
裴潜这下说话了:「怎麽会人手不够?各地铁官总计人数多少?」
「回裴公,各处铁官总计人数近二万,但常常会从左近州郡中轮番征伐徭役来补,总数并不以二万人为限。」潘瑾答道。
眼见裴潜还要再问,潘瑾倒也直接,直接自己说了起来:「徐公和裴公或许不知,大魏的将作与汉时最大的不同,在于人员。」
「汉时铁官丶铜官之内的匠人,除了吏员和少许匠人外,其馀都是铁官徒,由犯罪之人劳作以充当刑罚。但自从汉末丧乱之后,百姓流离,建安以来朝廷重视人口丶抑制流民,百姓又多在屯田之中,断无这般多的徒吏来到各处铁官丶铜官之中。」
「铁官尚且这般,铜官就更加难了。」潘瑾喉头微动,咽了下口水:「就拿河东安邑盐池以北的铜官来说,彼处铜矿的矿脉小而杂,往往从地上而向地下发掘,燃木炭使岩石松脆,而后在其上以冷水泼注,方能以锤丶釺开凿,开凿之后还要冶炼,难且复杂。徐公丶裴公,恕在下直言,河东丶徐州这些人手只应增加,不应再少,能维持现在的产量已是不易了……」
裴潜面露感慨,刚要说些什麽,一旁的徐庶却直接冷冰冰的问道:
「潘佐丞,本官今日不问你那麽多问题,只简单问你两个问题。」
「徐公请说。」潘瑾应道。
「其一,河东丶徐州两处铜矿是不是比吴丶蜀两地之矿更难开采?这种难度是不是增加人手就能有所改观?」
将作监正堂内的氛围此时也已经紧张起来了。年已五旬的潘瑾还是第一次被洛阳北宫来的侍中这般问话,侍中问话等于皇帝问话,若说不紧张那是假的。他此时却只觉自己这张嘴好似黏住了一般,倒也有几分不敢开口了。
「宏议,莫要惊慌,直言即可,万事有我来顶着。」裴徽在旁轻轻拍了拍潘瑾的后背。
「是,大匠。」潘瑾稳了稳心神,开口说道:「回徐公的话,根据汉时将作监的记载来看,河东铜矿确实比益州丶扬州丶荆州等处铜矿开采略难些。至于人手,人越多定是越好的,尤其是具体到采掘铜矿的人手上。寻常冶炼的工序,以及砍伐木材丶制作木炭都能靠周边州郡的徭役来完成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