摩根没有看坐在一旁的阿尔托莉雅，目光依旧落在前方。

“说到底，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原因。你的不列颠之所以会灭亡，并非某个人力有不逮的结果。而是早就既定的事实，只是你强行扭转了这个结果，让你统治下的不列颠多延续了一段时间而已。”

然后，摩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，道出了不列颠灭亡的本质，让阿尔托莉雅沉默下去。

她当然知道不列颠最终还是会灭亡，在她成为王之前，梅林就告诉过阿尔托莉雅。所以她希望，不列颠至少能以更加平和的方式走向终结。

“……我当然知道这个事实，但是这又跟那边的英雄王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不列颠的灭亡，不过是神代从地表衰退的一部分而已。”摩根说着，看向英雄王。

刚才还处在盛怒之中的吉尔伽美什，也因为这句话，脸色逐渐平静，只剩下一贯的那种不愉快。

“本来的话，在西元前1000年的时候，神代就已经走向了终结。不列颠正因为是这颗星球上最靠近星之内海的地方，这个过程才慢了1500年。”摩根说到这里，嘲弄般对阿尔托莉雅说：“如果你想改变这个事实，挽救不列颠的灭亡，就需要依靠圣杯的力量，改变神代从地表退去的事实。”

“……我……”阿尔托莉雅陷入了沉默。

不列颠的灭亡源自神代的消退，显然这注定不可能成为一个平和的结果。

“那么你所说的神代消退，跟这个金闪闪有什么关系？”征服王看向摩根。

摩根抿嘴一笑，“很简单。英雄王吉尔伽美什，正是神代消退的原因之一。自英雄王决定带领人类反抗众神的时候伊始，神代便开始消退。魔术王将神赐的奇迹归还给上天的行为，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。正因如此，原本丰沛富饶的土地便会逐渐走向贫瘠，无法养活那片土地上的民众，阿尔托莉雅，你的不列颠会灭亡也就不足为怪了。”

说到这里，她再度看向吉尔伽美什，略微得意地问：

“如何，我说得可有一点错漏。从这个角度来看，不列颠的毁灭的责任，从本质上来说，是否应该归结在你反抗众神的行为这点上，英雄王？”

众人将目光投向他。

而吉尔伽美什也没有要否认这份责任的意思，只是发出不屑地轻笑。

“无趣，纵然是事实，也改变不了无趣的本质。”

第四十七章 金闪闪的神代小课堂

态度依旧高高在上，却也没有否认摩根的这番陈述。

“所以berserker说的就是事实了？”伊斯坎达尔也不禁有几分兴趣。他在位的时代是西元前三百多年的时候，距离魔术王归还奇迹，也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年。

神代对伊斯坎达尔来说，还是多少有些遥远的东西。

“蠢货，你们根本没有理解神代，更不知道神明这种东西的本质。”吉尔伽美什嗤之以鼻。

英雄王是人类的王与女神结合，所诞生的王。三分之二是神，三分之一是人，这样的他，自然是比在场的人都要了解神明的存在。

吉尔伽美什微微扬起下巴，傲慢地看着众人，“神代早已经退去，这颗星球也已经在人类所熟知的物理法则之下安定。对你们这群家伙而言，神明只是用于辅助宗教的系统，无法理解神代，不了解神明，更不明白本王所为之事的意义，也无可厚非了。”

被刚才摩根的一番言论触及了本质，吉尔伽美什忽然来了兴致，要向眼前这群人谈论一下与『神明』有关的东西。

“神明这种东西分为两类，原本所存在的事物自身转变为神明，和作为‘神’而诞生的神明。本王所处的美索不达米亚，那里的神明便是自然现象拥有的意识和人格，即所谓古代神。本王便是由古代神与人间王者所创造，介于古代神与现代神之间的存在。”

吉尔伽美什狞笑着饮下杯中的酒，“听上去很怪异？那就对了，就连本王自己也觉得奇怪，但事实也的确如此，本王便是经由诸神的意愿而被创造出来的东西。”

被“创造”出来的王，也可以说制作。

并非自然地诞生，而是基于某个目的诞生的王。

在这一点上，阿尔托莉雅·潘德拉贡亦是如此，她是由父亲乌瑟王与梅林合谋，诞下的拥有赤龙血统的，非人之王。

阿尔托莉雅对此也多少知情，所以在听到吉尔伽美什那么说之后，表情十分严肃。

就算各自是毫无关联的存在，但如果不列颠灭亡与神代消退有关，那么一手开启了神代消退进程的英雄王，又到底为什么这么做？

“为了引导人类吗？没这么好心吧？”汐见问。

“直觉不错，诸神确实不是为了帮助人类才创造了本王，而是因为畏惧人类，才需要一个同时具有神明与人类双方视野的调停者。”吉尔伽美什傲慢的语气里，有几分赞许的意思，“古代神们畏惧人类能够改造自然的生存能力，因为那群神明不管用有多少自然能量，究其本身，也不过是‘只能固定存在于某处’的东西而已。”

他的言辞里毫无对神明的敬畏，即便有三分之二来自于神。

吉尔伽美什咧开嘴，如同在说很好笑的事，“然而人类刚好相反，生存能力固然存在差异，光看个体水准更是渺小如砂砾，但如果大量聚集起来，平均数值就会相当高。”

话题开始进入更加深奥的部分，但那也关系着吉尔伽美什的回答。

“那群神明虽然身为强大的自然现象，但能获得的‘独创性’和‘认知力’也跟普通人差不多。即便有着全能的知识，能得出的结论、能塑造的人格也仅有‘一个’而已。光是在这点上，人类就已经超过了神明，认知力与变革力上的差距太大。”

吉尔伽美什的笑容越发浓厚，对神明的鄙薄清晰可见，却唯独看不到对自身的不满。

“人类的欲望没有止境，不会停止，也从不吝啬将其展现。诸神意识到世界终将因为人类的欲望而发生变化，终有一日，甚至可能会改变天上星辰的法则。到那个时候，将再没有身为自然现象的古代神们介入的余地。

“畏惧着这样的事实，诸神希望有一个身为人类却属于神明阵营的统治者。那就是将人类的王与女神结合这一愚蠢行为，诞下本王的真正目的。虽说只是垂暮时代的求生行为，但对神而言，实在是狼狈至极。”

吉尔伽美什用高傲的态度否定了神明们的意志。

“诸神不过是想以本王为从天上打入大地的‘楔子’，制止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差距继续拉大。在看清楚诸神的这一弱小行为之后，本王便已经断定，今后的时代并不需要神明，治理这颗星球的，应该是本王所带领的人类们。”

所以，人类因此与神明诀别，走向了独自开辟世界的未来。

但吉尔伽美什的行为不过是拉开了帷幕，神明也依旧试图维系与人类的关系，直到一千五百年以后的魔术王时代，将神赐的恩惠也归还上天——

“所以本王才说无趣，乐园的妖精。”吉尔伽美什饮尽了杯中的酒，却没有再倒满，“你确实知晓不少真相，但却没有理解这些真相的意义所在。”

汐见不禁凑到摩根耳边，“结果好像责任转嫁失败了哎……就算神代因他而消退，但英雄王显然也不打算为不列颠的毁灭负责。”

“如果会为此负责，也就不是英雄王了。”摩根也很自然地跟汐见在那咬耳根。

伊斯坎达尔发出感慨的声音，“哪怕是经由诸神创造，你也不打算遵从诸神的意志，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以王的身份行事，无论是统治大地，还是诀别神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