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候，天童明日香才发现，这地上的哪里是一个人，分明只是半个人，只有上半身，腰部下面血呼啦的，肠子都流出来了。

而且这个人上半身穿武士妆束，头戴白狼面具，身下还压着一面折断了的北斗七星小旗……

根据晕倒之前的记忆，这副形象……

天童明日香咽了口口水，迟疑着问：“您……是贪狼大人？”

“不错。”地上的人用疲惫的语气道：“我就是贪狼。”

“您、您怎么了？这到底是……”

贪狼叹了口气，缓缓道：“这里不是黄泉，而是我的意识空间，我主动把你们俩拉进来的，因为……咳咳！”

他咳嗽了两声，嘴角流出一丝血，然后道：“因为我快要死了，所以我打算把最后的力量交给你们。”

天童明日香愣了：“怎么可能，您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什么不可能的，说到底，我也不过是一介大妖怪，靠着天童家的供养在残缺的小秘境内挺过了整个灵气衰退期，已经到极限了。”

“那个……”

就在这时，樱木直子开口了：“很抱歉，我也不想打断您，但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，从姬野葵开始到现在，你们每个人都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，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不明白……”

樱木直子虽然是个梦境中的古代人，但能拉起一支队伍，脑子肯定是好使的。

见到了这么一连串的变故后，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。

“……所以，葵她说的是对的？一切都是虚假的？”

贪狼静默了几秒，沉声道：“是的，没有什么苇原都，没有什么长毛鬼王，一切都只是在下的一场梦。”

樱木直子瞪大了眼，嘴巴开了又闭，一时失语。

而也就在这个瞬间，她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记忆碎片。

虽然都是在苇原都打长毛鬼的记忆，但却有数百个不同的版本，每次都有许多细节的不同，尤其是遇见的阴阳师换了一波又一波……

“这是……”

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，苦笑道：“假的，都是假的，我死去的父兄压根就不存在，杀死长毛鬼也没有任何意义，我……哈，我应该说些什么呢……”

一旁的天童明日香低下了头。

她有点想安慰樱木直子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，毕竟，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反复重播的梦什么的……

啊，这种事想一想也太糟糕了。

“很抱歉，孩子，你的确面临着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。”

这时，贪狼缓缓道：“但要说你的存在完全没有意义，那倒也不尽然，至少，如果没有你的意志，那我也不会存在。”

“您这话是什么意思，我听不懂。”樱木直子的眼睛失去了高光：“我不过是您梦中的人物罢了，是您创造了我，我存在或消失，又怎么可能反过来对您有影响呢？”

显然，这位汤川众的领袖，曾经上阵杀鬼的女中豪杰，此刻已经彻底颓丧。

贪狼摇了摇头，挣扎着抬起手，摘下了白狼面具。

看见了贪狼的真面目后，天童明日香和樱木直子瞬间就呆住了。

这张脸……

虽然满是皱纹，虽然白发苍苍，但看眉眼，鼻子和嘴唇，分明就是八十岁版本的樱木直子啊！

樱木直子喃喃地道：“您到底是……”

“别急，孩子，别急。”

贪狼叹气道：“我这就把一切都讲给你们听……”

原来。

式神贪狼并非是什么天生地养的大妖怪，一千三百年之前，奈良时代的末期，她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人类。

那时，她居住在本州岛东北，乃是当地的武家之女，先祖曾跟随征夷大将军去过北海道，因军功卓著而攒下了好大家业。

按理说，有此背景，她应该会度过一个还算富足的人生。

奈何她成年之际，曰本爆发了鬼灾，赤、青和白三大鬼族与人类频繁争夺土地，打得血流漂橹，后来平安时代著名的酒吞童子，就是在这个时期脱颖而出的。

在这场灾难中，她全家被白鬼族杀死，仅她一人逃脱。

从此，她便立下了复仇之誓，散尽家财，组建起队伍，到处与白鬼厮杀，并最终在数年之后，为了坚守一座如今已没了名字的城市而全军覆没。

但她的旅程并未就此画上句号。

在最后的守城战中，有一位阴阳师和她并肩作战，两人由此成为了挚友，在她死后，那个阴阳师想要复活她，可惜只成功了一半，将她变成了半人半尸的妖怪。

不过她对此没什么不满的。

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家之女，心态极好，啥纠结也没有，上午复活，下午就开开心心地提着刀砍人了，晚上还多吃了一碗茶泡饭呢~

就这样，她历经了无数战斗，实力不断增长，直到比那个阴阳师还强了，直到那个阴阳师都死了，直到看着那个阴阳师的儿子孙子重孙子长大……

“……最后，我就成为了你们天童家的贪狼。”

贪狼说着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童明日香，瞳孔中流露出了满满的怀念。

而这时，樱木直子忍不住问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