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新网址:m.bayizww.la亥时,街上已无行人。
张家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正阳门,车厢里的张铮看向陈迹,实在想不明白陈迹何时与和记结下的梁子:“陈迹,你们去搞和记做什么?”
陈迹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,闻言睁开双眼:“练兵。”
张夏瞥了陈迹一眼:“真是练兵?”
陈迹一口咬死,万分笃定道:“就是练兵,我们自创了一个阵法,需真刀真枪的检验一番。同僚之间切磋不敢下死手,永远也练不出真东西来。我们这阵法一旦娴熟……”
小满凑近了小声问张夏:“二姐,公子真是要去练兵啊?”
“假的,”张夏轻描淡写道:“你见他何时与旁人解释过这么多话?解释的越多,心里越虚,理由越假。”
小满哦了一声。
另一辆马车里,羽林军看着蒙面的同僚,彼此面面相觑,忍不住乐出声来。
有人指着多豹:“你小子本来眼睛就小,一蒙面更是贼眉鼠眼,像是要去偷狗的。”
多豹不耐烦道:“你能好哪里去?”
袍哥坐在车厢里,试探道:“诸位是什么人?”
多豹刚要回答:“我们是……”
李玄咳了一声:“不嫌丢人?忘了出门时如何叮嘱你们的吗,无论如何不可泄露身份,若叫外人知晓了身份,只怕我们会成全京城的笑柄。”
堂堂御前仪仗军去与把棍厮打,不论赢了输了都丢人。
袍哥与二刀听得云里雾里,一时间也不好判断这些蒙面之人的身份……与和记把棍厮打,怎么与丢不丢人扯上关系了?
此时,马车出了正阳门往东边一拐,缓缓停靠在一条僻静的小胡同里。
羽林军纷纷拎着兵刃跳下车去,等车上只剩袍哥与二刀时,二刀小声道:“哥,他们就这么点人,怎么立棍?”
袍哥倒比昨日豁达些:“都到这了,开弓哪有回头箭?兴许他们当中有几个行官压阵也说不定!这么多人陪着呢怕什么,这八大胡同的酒,我袍哥非喝不可。”
另一边,陈迹正要下车,却被张夏按住车里的硬弓:“此处不是固原。皇城脚下私用弓弩是谋逆大罪,切记,莫披甲胄,莫用弓弩。还有,不要闹出太多人命,若是死的人太多,此事便捂不住了。”
陈迹放下弓弩:“最多能死几个?”
张夏想了想:“少于五个便捂得住,多于五个便捂不住了。另外,不要暴露那么多行官身份,若一口气出现太多行官,事情会闹大。”
陈迹应了一声:“懂了。”
待车里人都下去,张夏却又拉住他,认真道:“这里的生意,张家要分五成。”
陈迹微微一怔:“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?”
张夏推测道:“你在固原买卖消息捞了不少银子,可回来的时候几乎都不见了,修行境界却有极大提升。若依我猜测,你的修行门径一定极为烧钱,所以你得想办法赚钱。而这外城,赚快钱的方式不多,与和记有关的也就那么一两个。”
陈迹笑了笑:“走了。”
张夏坐在车厢里,看着陈迹跳下马车,忽然开口问道:“我张家只出了几架马车便分走一半,你就不问问为什么?”
陈迹背对着她挥挥手:“你肯定有你的道理,不用问那么多。”
张夏坐在车里思索片刻,也跳下车,登到附近最高处的酒楼,朝八大胡同里俯瞰过去。
……
……
八大胡同的深巷里,石头胡同。
昨日率人搜寻袍哥的中年人正腰背挺直的坐在一张长凳上,双手拢在袖子中闭目养神,若仔细看去,只见他看似坐着,却是屁股悬空,并未挨着板凳。
背后戏班里唱着定西山,正唱到‘将军百战荣归故里’的桥段,中年人脑袋微微摇晃,似在蹭戏听。
戏班里传来武生念白,戏班墙外中年人闭着眼,嘴唇跟着翕动:“二十年定西山下埋忠骨。到如今,功成身退竟踌躇。当年离家正少年,银枪白马笑春风。而今归来阶下拜,残甲叩门,无一旧人逢。”
中年人也不知听了多少遍,跟着念的一字不差。
一名把棍急匆匆从红灯笼下走过,来到中年人面前:“钱爷,还没找到袍哥,像是躲进了地下似的。”
钱爷睁开双眼:“漕帮收了银子没?”
把棍回应道:“收了。但漕帮说昨天没人借水路往外逃,反倒是有三山会的人从外面进来。漕帮提醒咱们,最近三山会里有大人物回京了,让咱们也小心些。”
钱爷心平气和道:“漕帮惯会挑拨是非,三山会戳破他们不少腌臜事,他们怀恨在心,于是见人便想挑拨与三山会的关系。三山会那些军爷的心思不在生意上,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,咱们莫要参和,也不要招惹。”
把棍诶了一声:“您放心,我们对祁公客气得很。”
就在此时,一名把棍跑来:“钱爷!”
钱爷转头看去:“找到了?”
把棍气喘吁吁道:“找到了找到了!”
钱爷缓缓起身,抚了抚长衫上的褶皱:“在哪找到的?”
把棍回答道:“在李纱帽胡同。”
钱爷抚着长衫的手掌忽然一顿:“他还敢回来?”
“对,他说今日再来立棍!”
钱爷拎起衣摆转身就走:“倒是个人物,恐怕发现自己逃不出去,想站着死。”
钱爷走在前面,把棍们从一条条巷子里汇拢在他身后,有客人从二楼往下看去,只见密密麻麻的把棍从红灯笼下涌过。
来到李纱帽胡同时,袍哥与二刀孤零零站在胡同口,胡同里已挤满了把棍。胡同两侧的小楼上,客人与女人都顾不得生意了,纷纷推开小窗往外探来。
见钱爷过来,把棍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。
钱爷来到近前,上下打量袍哥,眯起眼睛:“还想立棍?”
袍哥哈哈一笑:“既然来了这繁华的京城,见了大世面,自然没有灰头土脸离开的道理。这棍,我非立不可。”
钱爷似有感慨:“袍哥生不逢时,早些来这京城,或许也是说书人故事里的一号人物,京城打行也该有你的名字。若真是如此,我说不定还在你手底下做事呢。”
袍哥微笑道:“钱爷现在找我拜码头也不迟,现在拜码头,你便是第一个交投名状的。”
钱爷像是听到一个笑话:“若你真能在这皇城脚下立住棍,我带着形意门给你做事又有何不可?但现在说这些还早,你先活下来再说。”
袍哥脱掉身上的黑短褂,随意丢在脚下。
他深吸一口气:“来吧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!”
钱爷平静道:“上。”
把棍们拎着铁尺与斧头从钱爷身边冲出,朝袍哥涌去。狭窄的胡同里,楼上看客眼见把棍穿过一排排红灯笼,距离袍哥越来越近。